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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寒衛 作品

第23章 我非偵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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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二十七號,白班,多雲,生產正常。

我又接到了投訴,來自和我對班的副組長的投訴,我們的直屬上級,生產線品管部,主管助理們為此很生氣。

我們電子廠是兩班倒的生產狀況,所以白班和夜班並行著兩套工作組。在下班的時候,負責對接的工作組的一線管理者們需要寫交接事項。

交接事項包括生產異常,正在進行的產品的生產狀況,以及即將投產的產品的基本資訊。

我不滿意對班副組長的交接資訊,在我看來不夠詳細,影響到我的工作的正常開展,所以我在交接本上寫了這樣的話,

品質控製,關乎企業信譽!關乎千家萬戶安全!豈可兒戲?

對班副組長看見了上麵的文字,他把交接本拿到了他的班組的主管助理那裡,很生氣的投訴了我。

他的班組的主管助理對我而言,冇有什麼實際的控製力,因為我的班組也是有主管助理的,兩個主管助理也一樣需要交接班,也一樣需要協調手下組長之間的關係。

兩個主管助理都為這段話很生氣!

她們都在這個電子廠工作了很多年,有非常豐富的一線生產管理經驗。她們一起迎來了很多新入職的組長,同樣也送走了很多離職的組長。

在她們的記憶裡,應該冇人這樣寫過交接記錄,這個完全超出了工作範圍,是直接對平級的同事的工作態度發出了攻擊。

對班的主管助理為此非常憤怒,這等於是在否定她的領導能力,她的上司是我的同窗。

我的直屬主管助理也很惱火,因為完全冇有必要,引發她和自己平級同事發生糾紛。

她們都要求我把這段文字修改掉,我買了塗改液,在後麵的幾天裡,把這段話清除掉了。

這件事情甚至鬨到了部門主管麵前,我又被責罵了,主管問我,你寫的是交接班記錄還是小說?!

嗯,交接班記錄不能當小說寫,我深刻的記住了。

我的性格就是如此,超出我的容許範圍,就會發起攻擊,生來如此,我不懂怎麼去控製。

後來的不久,和我對班的副組長辭職了,換了一個性格比較溫和的女性副組長和我對班。

在這件不大的事情上,我冇有勝利,被所有的上司責罵了。

辭職的副組長也不是失敗,他隻是對目前的薪金收入不滿,不是因為我的挑釁而辭職的。他有自己的工作態度,有自己的人生追求,他不是一個不負責任的人。

他離職之後請了我所在的品管部門的所有同事吃飯,甚至包括了自己工作組的所有員工,應該是花了一些錢。因為冇有邀請我參加,我不知道他們吃的是不是豐盛。

他很清楚的表達了自己的態度,他也是有自己的容許範圍的。隻是他冇有我那麼魯莽,喜歡隨便發動攻擊。

今天白班生產非常順利,我很滿意。

二樓的生產車間品管部主管,打了電話到我們部門主管辦公室,要我去一趟她那裡。

這個主管我不是很想去見她,因為她的性格比較剛毅,我多少有點怕她。

她讓我知道她的原因是,她懷著快要臨產的身孕還在參加一線生產。有一天車間傳來了訊息,她上午還在拉線因為工作異常罵人,下午去了醫院把孩子生了出來。

害怕歸害怕,主管召見,我還是得去。因為畢竟越級呼叫,在我們電子廠屬於很罕見的事情。

我到了她的辦公室,她很親切的接待了我,她告訴了我要我來的原因。

她所在的工作組員工,手機在廠屬員工宿舍裡麵被人偷了,問我能不能幫忙找回來,因為電話卡裡麵存有很重要的資訊,被盜員工很焦急。

一個主管不處理生產異常,你喊我來處理被盜,你還真是管的寬。

主管是人,員工也是人,人在一起久了會產生感情,我開始認識到了自己的問題。

我確實不算一個對他人會真正十分關心的人。

我非偵探。

我被找來的原因是我喜歡吹牛,我曾經在派出所當過一年半的警訊通訊員。我和我嚮往的職業的人群親密接觸過,所以我吹了牛,說自己曾經當過警察。

我的第一篇警訊報道被我寫成了小說。報社的編輯很容忍,他把我叫到了辦公室,看了看我年輕的樣子,給了我他一張名片,然後鼓勵我好好的學習下新聞報道的寫作格式。

他同意發表我寫的警訊,不過他需要修改,然後讓我注意看一下明天的報紙。

第二天我第一個搶到了報紙,我看見了我寫的報道。本來我寫了三千五百多字,反應在報紙上的隻有三百多字。這不是我寫的,這是報社編輯完全重新寫的。

報紙上麵的署名很有意思,完全冇有提到這個編輯,標出了見習記者XXX的字樣。

那是我的名字,我當時還很年輕,不知道這裡麪包含著的巨大善意。我興奮的等著派出所裡麵所有人都看見這個報紙,他們也確實都看了,後來他們會時不時玩笑的喊我一聲記者同誌。

我寫的初稿,所長看過,駐所的刑警隊長也看過,因為是他們經辦的案件。

報紙上麵的和我的初稿完全是兩回事,他們看著我那麼興奮冇有說破,隻是鼓勵我多學習,因為我好歹有了個稱呼,見習記者。

雖然冇有什麼實際的工作從屬關係,也冇有稿費,但是好歹算是社會對我有了第一次的肯定。

我當時冇有意識到這種肯定裡麵的寬容和善良,以及名不符實。

後來很久,我也冇認識到名不符實會帶來怎樣的後果。這就是我現在麵對的情況,主管找到了我,辦公室裡麵有一個很焦急的年輕女工友。她們都覺得我既然當過警察,處理這麼小的事情,應該是很輕鬆的。

我很要麵子,當麵承認自己吹牛,實在做不出來,隻能中午工間休息時和女工友去了她的宿舍。

宿舍管理負責人和幾個同宿舍的女工友都被召集到了宿舍裡麵。她們圍著我,看看一個不是在電視劇裡麵出現的“警察”到底怎麼偵破“案件”。

我,算是第一次真正走進女性集體住宿的宿舍裡麵,和男人們的也冇多大區彆。

我看了看住宿分配床位的情況,問了下手機丟失的時間段,問了一下當天所有人在崗的情況。

同宿舍的人分佈在各個部門,有生產部的,有品管部的,還有倉管部的。她們是在不同的班組上班,有白班的有夜班的,總共有八個人。

在崗情況很容易圈定偷手機的人是誰,因為宿舍冇人在的時候,門是鎖著的,想進入必須有本宿舍的鑰匙。

偷手機的人應該隻在兩個人中間選擇,我很尷尬,她們都是品管部的。

我說不排除有外寢室的人,趁宿舍冇人進來偷的,所以以後你們需要注意個人財物管理。不過以我的工作經驗而言,這個事情不難查明,隻需要報警,很快就能查出真相。主管至所以冇有選擇報警,是想給你們一個機會,不想毀了你們的前途。

空話說了一大堆,因為我的職務,在她們麵前還算是上司,她們也隻能敢怒不敢言。

我不是偵探,這件事情也和我的工作組冇有關係,甚至和工作都冇有任何關聯。我說了空話,冇有跟進這個事情發展了,原本也就不是我能處理的事情。

第二天樓下主管又打來了電話,告訴我的主管,手機卡被偷偷還回來了,女工友下班的時候在枕頭上看見了,那裡麵有她很重要的資訊。

我的主管把我喊進辦公室,要我再去趟二樓,去見一見那個還很興奮的女工友。

我很意外空話起了作用,在我看來那些根本嚇唬不到人的。二樓主管看見了我,給予了我表揚,表揚的很誇張,以至於女工友開始產生了幻想。她希望我找出偷她手機的人,幫她找回自己的手機,因為是她攢了半年的錢纔買到的。

我大概知道她的情況,她把每個月的工資大部分寄回了老家,幫自己的家庭讓弟弟上條件比較好的學校。

我知道這個手機得來不易,但是我隻能告訴她殘酷的現實。既然手機卡還回來了,就表明偷手機的人當天就在場,我的空話讓那個人受到了莫大的驚嚇。

所以,手機現在不是被賣掉了就很可能是被丟掉了,找回來的可能性很渺小,追查下去隻是會耽誤還畏懼法律的人的前途。

這不是正義!也不算是善良!

這隻是二樓主管當初的願望,不要把事情鬨大,不要耽誤年輕的孩子們的前途。

女工友很失望,她的主管勸告她不要報警,並承諾會幫助她換個寢室。

我抽身出來了,這不是我能管的事情,我不是警察。

後來的不久,這個年輕的女工友辭職了。辭職生效的時候專門買了一斤水果糖送給了我,表達了她的感謝。

我把水果糖分給了所有本部門的在職員工,她們都很開心,因為買的不是很便宜的糖。

這糖,在我嘴裡,是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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