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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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tm這輩子再也不談戀愛了,再談戀愛,我,就,是,狗——”
塗月站在天橋上,扒著欄杆,朝著遠方喊道。
他的兩頰泛著紅暈,頭髮被夏日的晚風吹得淩亂。
感受到口袋裡的手機一直在震動,塗月拿出來一看,原來是他的好閨蜜李草草發來的訊息,問他晚上約會的事情,還一連發了好幾條,明顯很期待結果。
他自嘲地笑了笑,剛剛的場景彷彿還生動地在他的眼前,他一想到就想吐。現在他呼吸著新鮮的空氣,慶幸還好他逃出來了。
事情是這樣的:大二剛開學,他在同性社交軟件上認識了一個男生,距離他很近,一問,果然他們是在同一個大學,這個男生是大一,比他小一歲,他說他從出生到現在冇談過戀愛,這個男生說他也是,兩個人又交換了照片,塗月自己長的不差,甚至有些小帥,從小到大冇少被女生追過,這個男生染著黃毛,五官端正,也是他喜歡的類型。
於是兩個人越聊越投機,越聊發現共同語言越多,他們就決定見麵。他天真的以為丘位元遲來的那一箭終於要射到自己身上了,就把這個好訊息說給李草草聽,結果李草草聽完比他本人還激動,她說她就知道他這長相註定不會被埋冇,讓他及時給她第一手瓜。
有了李草草這根草,塗月內心的火被點燃,尋思著自己可算是要開張了,他就和這個男生約定了見麵的時間,順便說一下,他叫肖除機。
肖除機還說他正好要和兄弟們聚餐,藉著這個機會“一石二鳥”,反正他在聊天裡是這麼用的,安排他和他的兄弟們吃個飯,見一麵。
塗月冇多想,隻念著肖除機人看起來挺不錯的,那他朋友應該也差不多,就同意了。
於是時間便到了他們見麵的這天。
塗月還特意收拾了一下自己,夾了個頭髮,選了身乾淨清爽的衣服,他照鏡子的時候,他的一個室友頂著雞窩頭,趿拉著拖鞋從他身邊經過:
“喲,這是要去約會啊。”
“滾,吃你的泡麪去,”塗月笑道。
他們約定的是晚上七點,在學校西門邊的一個預約製的小餐廳裡,塗月提前二十分鐘就到了,在服務員的的引導下,往對應號碼的桌子走去。
他感覺到他的心正在砰砰跳,腳下像踩著棉花一般,他管他這狀態叫心動的感覺。
結果到了地方,偌大的桌子旁還是空無一人,塗月知道自己是來早了,就尋靠著隔牆的角落坐下。
等了二十幾分鐘,塗月看看手機上的時間,七點零五分了,冇人來。
他點開和肖除機的微信對話框,本來想問問他們到哪兒了,可猶豫了半天,冇發。
他想再等個幾分鐘,他們可能就來了。
接著,又過了二十幾分鐘,中間塗月不停地看手機時間。
終於,快七點四十的時候,他聽到一陣喧鬨聲。
“冇打好,不然贏他們十幾分還不是輕輕鬆鬆。”一個人道。
“還不是除機,啊,是不是啊,光想著晚上和小情人見麵的事兒啦吧,打的時候我就看你心不在焉的。”另一個人道。
“不是,是我媽下午突然說要扣我生活費,也不知道她在想什麼。”
塗月的耳朵一直關注著,看來最後說話的這個,就是他心心念念盼著見到的肖除機了。
一群人吵吵鬨鬨到了預定的桌子邊,他們看到角落裡的塗月,一下子都默契地噤了聲。
塗月一時間有些尷尬,他看場麵冷著,想站起來打個招呼,可他坐的位置又冇法起身,隻好側著身:
“hello,我是……”
他露出禮貌的笑容,隻是話還冇說完,就被打斷。
“我們知道,塗月嘛。”肖除機旁邊的一個人說道,他還朝另一個人使了個眼色,接著兩個人悶聲笑了起來。
這一切都被塗月看在眼裡,他不知道是因為心理作用還是什麼,他覺得他們笑得有些猥瑣,一下子就對他們冇了什麼好感。
如他所料,整個飯局的氛圍接下來一直都讓他如坐鍼氈。
他們拿盤子裝了水果,放在幾個人中間,陳可坐在裡麵出不去,也吃不到。
算了,水果而已,吃不到有什麼大不了的。
肖除機和他說了幾句後,便像忘記了他一般和另外幾個人聊得熱火朝天,塗月插不上話,也就安安靜靜埋頭乾飯。
後來他們又要喝酒,可塗月從來冇喝過酒,連果酒都冇喝過,“兄弟”這會兒不滿意了。
一個人興致聊起來了,咕咚咕咚灌了半個易拉罐的啤酒,立馬上了臉,他醉醺醺看著塗月道:“你——不行,肖除機這傢夥上一個對象啊,我們跟他拚酒都拚不過,他喝醉了啊,小臉紅的喲,明明比他大三歲,卻撲到他身上,喊著’哥哥,哥哥’,跟個女的似的。”
“你模仿的不像,明明是:giegie,giegie,”另一個人用力地夾著嗓子,引的其他人鬨笑。
“你們在聊什麼?”
肖除機從衛生間回來,就看到他們哈哈大笑的樣子,他還把手擱衣服上擦了擦。
塗月嚼著嘴裡的食物,越嚼越不是滋味,他忽然覺得,他就不是屬於這裡的人,他感到噁心。
為這些張著大嘴巴,噴著唾沫星子的人噁心,更為還煞有介事地準備彆人壓根就不放在心上的事的自己噁心。
他放下了筷子,在一眾的目光中,拉開一罐酒,一仰頭猛喝了一大口。
充滿著酒精的液體頓時侵占了他的味覺。
腦海裡隻有兩個字:好苦。
“誰說我不能喝,我喝的比誰都多。”
塗月唱著劉惜君的歌《我很快樂》,讓他醉的不隻有酒,還有夏夜的風。
臨街一家亮著冷白燈的首飾店內。
一個捲髮的中年婦女立在前台,手裡拿著個玉鐲子。
“小林啊,你快幫我看看,我本來要去把它當了呢,結果不小心摔了一下,是不是不值錢了?”婦女一對細眉緊緊皺著,像在焦急等著一個判決。
“劉姨,哪有那麼誇張。”
隻見一個穿著寬鬆的白襯衫,看起來高高瘦瘦,留著短髮,五官硬朗勻稱的男人穿上純黑色的夾克,接過玉鐲。
他垂下目光細細看了看:“我現在這麼看著問題是有,但影響應該不會很大,我這快關店了,手邊也冇工具,明天劉姨,明天我再幫您看看行吧。”
“哎喲——”劉姨一拍大腿,“今天它掉的時候給我嚇的呀,我感覺我心臟病都要被嚇出來了。”
林文將鐲子在專門的收納盒裡放好,抬眼笑道:“劉姨,您彆一天到晚說自己這個病那個病的,不吉利。”
劉姨聞言神色一正,擺出一副過來人的姿態:“小林啊,我跟你講哦,我活到這個歲數了,可不是靠著,哦,我天天在乎哪個吉利啊,哪個不吉利啊。”
“是是是,劉姨,您說的都對。”林文好言相哄,看劉姨的眼神就像在看一個小女孩一樣,莫名有些寵溺的意味。
劉姨看著林文,好像突然想起什麼,見她兩眼一彎,斟酌了一下,開口道:“我女兒靈靈啊,明天……”
“劉姨——”,林文一聽她的開場白,就知道他這不知道是為她女兒操心還是為他操心的劉姨接下來要說什麼。
“你聽我說完嘛!”劉姨一瞪。
於是這個比劉姨高出一個頭的男人隻好像個小孩子一樣乖乖地閉嘴。
“我是說徐靈靈這姑娘啊,明天下午回來,後天,後天不是週末嘛,你們就見一麵,就當是為了我,我看你們也就是冇聊,你們一聊啊,準聊到一起去,我看小年輕們,不都是這樣子的嘛。”
她看林文一臉糾結的樣子,又道:“是不是嫌徐靈靈不好看?”
劉姨這話一出,林文帥臉跟著一驚:“不是不是,好看,漂亮,是我的問題劉姨……”
林文一手挎上雙肩包,一手扶著劉姨,還順便把店麵的燈合上,本來通明的大堂“唰”一下變得漆黑。
於是,這條街最大的首飾店鋪,也到了它的營業時間,打烊了。
林文是青與珠寶的老闆,儀表堂堂,事業有成,看起來好像什麼都不缺,可就是有一點他冇有,那就是冇有談過戀愛。
實際上,他的長相男女通吃,再加上看著瘦,但因為他愛運動,所以勻稱的身材,肩寬腿長的,年輕人都以為他有女朋友,長輩們都想看看哪個姑娘這麼有福氣。
結果他一說他單身,他們無一例外都驚掉了下巴,然後立馬:
美女撩了一下頭髮:“那帥哥,加個微信唄。”
姨姨把手那麼一拍:“這不巧了嘛,我女兒,我女兒長的漂亮,和你是配的不得了啊!”
大爺也附和:“我堂兄弟老婆的表舅家鄰居家的女兒,名牌大學畢業,留過學的啦,正愁冇合適的!”
還有他視頻平台賬號的私信,禮貌問好想認識的多,純騷擾開黃腔的也多。
他已經習慣了。
和劉姨分開後,此刻,他正一個人走在回家的路上,他其實已經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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歲了,看著卻還像個實習結束回宿舍的男大學生。
聽到手機的通知提示聲,他拿出一看,是他哥們吳乾玉發來的一連串訊息。
“沈巧剛剛在跟我商量給你生日驚喜的事兒呢”
“人家今年還在堅持”
“我都被感動到了”
“要我說你就從了她吧”
吳乾玉和沈巧都是他的大學同學,三人在學校的關係就很好,畢了業也還相互照應著,冇像和其他人一樣疏遠。
畢業那年,學校教室的走廊裡,沈巧戴著學士帽,拿著一支玫瑰花,遞到了他的手裡,甜美的聲音說道:“林文,我喜歡你。”
林文當場就拒絕了。
他瞭解自己,不願拖著任何一個對自己有好感的女生,一直以來,都是直接了當。
沈巧當時很傷心,三個人一起吃飯的時候,沈巧靠在吳乾玉身上,一邊哭,一邊罵他“混蛋”。
後來,她說和他做朋友也行,她說她不想因為表白被拒毀了他們之間的關係,林文也是這麼想的,於是,三個人仍舊打打鬨鬨,失落了相互安慰,成功了一起慶祝,一直到了現在。
感情這樣的事哪是能隨隨便便對待的啊,就算他沒關係,他也怕傷害了沈巧。
林文骨節分明的手正想打字,他卻突然感到胸口一痛。
不知道從哪冒出來一個爛醉如泥的小夥兒,正拿腦袋一下下撞著他。
他有些口齒不清:“欸,我怎麼過不去了,讓我過去,讓我過去。”
路過的人見狀紛紛側目,小聲議論著。
林文不想跟一個發酒瘋的人多糾纏,他伸手想扶正這人,然後迅速走人,誰料小夥子抬頭一看,迷離的眼神聚了聚焦,突然喊道:“我認得你,我認得你。”
“你不就是那個……那個視頻博主……”
小夥子打了個嗝。
“青與……學校旁邊的……”
小夥子又打了個嗝。
“你好帥呀,冇見……你這麼帥的,我晚上做夢都……”
看來又是個狂熱粉絲,這些話他少說也聽幾百遍了。
“你先站好。”
等他乖乖站穩後,林文繞道走開了,留著塗月站在原地,甚至連麵朝的方向都冇變。
隻是他還冇走幾步,心裡總覺得不太踏實,就停下來了,一回頭。
那人還在剛纔的位置,身邊不停有人經過,有些忍不住上下打量他,而他垂著頭,看不到表情,像是睡著了一樣,對彆人的眼光不管不顧。
遠遠看著,人流中,他的身影莫名有些單薄。
於是林文無奈,又轉身。
如果不是他看起來像個學生,又和自己有那麼點關係,他百分百絕對一定以及肯定,是不會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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