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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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水做了一個夢。
她抱著一具看不清麵目的屍體站在人群中間，道賀聲從四麵八方傳來，嘈雜的人聲彷彿如火焰般灼著她的五感。她挪不動腳步，也發不出聲音，隻能迷茫地抬頭看向四周熟悉的院牆，再想低頭看清懷中之人時，卻從夢中睜開了眼。
比平日醒得早了些時辰，洛水看了眼窗外還未發白的天色。閉眼，確認回想不起夢的細節後，隻當是做了個奇怪的夢，一如往常地起身束髮整衣，拎了食盒向山上走去。
雜草叢生，青石板鋪成的路破舊得四分五裂，洛水揮劍隨意斬去擋路的荊棘。這兩日雨淅淅瀝瀝地下個不停，好不容易今日停了，無人打理的山路又被瘋長的野草鋪滿。想了想執事堂那夥人的模樣，洛水歎了口氣，便還是繼續揮劍。
平時在山上修煉的隻有她和師兄弟三人，師父偶爾回來是待不了多久的:或是為他們仨挑選新的劍訣，或是心血來潮地指點兩句，向來不管這些雜事。執事堂的人便總以此為由。
“一座山頭就三人，派雜役來也是浪費人手，師弟師妹們平時修煉時順手捏個除塵訣便是。”
洛水嗤笑一聲，心下自然明白真正緣由。冇有再多想，擦了擦身上沾染的草葉，從食盒裡取出昨晚師兄自己貼的燒餅，看著劍訣慢慢咀嚼。
冷掉的燒餅硬得像塊石頭，手中的劍訣也同樣的晦澀難懂。練習夕水劍法已半月有餘，昨日和師兄對練時卻連三劍都未出，就被劍背抵住脖頸。事後兩人對著劍訣討論了半天，師兄說他不知是哪裡出了錯，明明他自己出劍時真元流轉毫無阻礙。
就是說這種天纔不自知的話才更讓人惱火。洛水嚥下最後一口燒餅，深吸一口氣，放下劍訣起身。
白奎，西昴，宿參，四輔，玄虛……心中默唸劍訣中所指方位，真元在經脈裡高速流轉，輕踏水麵，揮劍成舞，然而……最後一個方位她冇有踩中，劍氣潰散，被劍氣帶起的溪水又把她淋了個落湯雞。
水從成綹的發間滴下，半濕的衣袍黏在身上，洛水沉默，脫了外袍搭在樹枝上，坐在溪邊拿著劍訣發愣。
這時，有聲音從身後傳來。
“阿水，踏入玄虛，需要西昴處積攢的劍氣推動，隻用真元跟進，劍氣衝勁不足，自然會潰散。”
洛水驚詫地回頭，“師父？”
洛水抱著從雜役處剛取的弟子服飾，望著院門裡怒氣沖沖的長老們，小聲地和一旁翻看劍訣的師兄說話，“掌門這次倒是冇來，是被師父氣死了嗎。”
話音未落，就聽院內傳來吼聲:
“你看看你收的都是些什麼徒弟！”
“一個被山賊搶劫的落魄書生，一個破落宗門的養女，前段日子好說歹說讓你收下國子監司業之子，這才幾天？你又帶個樵夫的女兒回來！”
震耳欲聾，彷彿意欲要讓整個宗門的人都聽見。
洛水垂了眸子，低頭盯著衣服上的宗門徽記，衣領的邊緣處發黃，還有線頭伸出，不知道是雜役處的弟子從哪個角落裡翻出來的，發出陣陣黴味。
“師兄，您有什麼要求說便是，不必對我這些弟子發火。”
“要求？我要求把你這些弟子全部趕出去！”
怒吼的是煉器堂吳長老，洛水想，當初被師兄取走的青一劍可是讓他記到現在了。
“師兄此言可為當真？”
她抬眸望向院內，看不清麵目的長老們正拉扯住暴躁的吳長老，師父站在槐樹下，麵色難看，還未入宗就要被趕出去的小師妹躲在他的身後，緊張地拽著衣角。
嘈雜了一陣後，終究是藏經閣的周長老打了圓場。
“師弟，你三師兄也是一時氣話，莫放在心上。”
“隻是現如今，你已被世人推崇為一代劍仙，收的弟子自然也不可像以往一般胡鬨。”
“這位小友長老閣此次勉強認下，另外，也是最後一次，師弟往後行事當注意些了。”
“……便如師兄所言。”
聽到這裡，洛水算是鬆了口氣，看向師兄，也不知什麼時候合了劍訣，正朝著院內望去。兩人剛準備和執事堂弟子一起進去為小師妹拜師入宗做禮時，卻聽周長老繼續說道，“收了這位小友後，明日長老閣會給你送來一名關門弟子，今日拜師禮從簡就好。”
“此為掌門授意，師弟如若不滿，大可找掌門說去，宗門內事務繁忙，我等便先行一步。”
聞言，執事堂弟子連忙避到路邊躬身作揖，洛水還想做些什麼，已經被師兄按下了腰，“恭送長老。”
在弟子名冊上按下手印，並在名牌內側滴入指尖血，執事堂弟子搖了兩遍清正鈴以示告知全宗，簡單的入宗儀式便就此完成。
那女孩還是一副怯生生的模樣，看起來隻有五六歲的年紀，一身樸素的麻衣布服，想來是被剛剛的場麵嚇著了，煞白的小臉，眉眼裡寫滿了驚慌。
彷彿看到三年前的自己。
將那套發黴的宗服放在一邊，洛水脫了自己的外袍為她披上，“師妹，以後便是同門了。”
女孩淚眼汪汪地抬頭，說話也是顫抖的:“謝謝師姐。”
師父撚了一塊石桌上的桃酥遞與師妹，摸了摸她的頭，“阿水，你先帶人去尋個房間住著，等我從掌門處回來，我再給你和雲取……李禾安呢？”
李禾安是剛剛煉器堂長老口中的國子監司業之子，今日之事鬨得如此大也冇見他的身影，洛水正也感到有些奇怪，師兄雲取在一旁回道，“他今早去了曆練之地，大約過幾日才能出來。”
“那……便等他回來再一起吧。”
平靜的聲音下是掩蓋不住的疲憊，槐樹的影子稀碎地灑在師父的宗袍上，大約是修行的原因，已是知天命之年的師父現在看上去也不過三十來歲。但哪怕如此年紀，甚至被世人尊稱劍仙，也依然……
看著師父在桌邊閉目養神，洛水暗下歎了口氣，和師兄對了下眼神，兩人便分彆去找空房鑰匙與寢具鋪蓋了。
無所事事的師妹坐在師父對麵，垂著頭小口咬著桃酥，碎屑從嘴邊窸窸窣窣地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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