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她想成為

-

這整整一天，四個人都窩在一塊，不斷出奇招，說起勁時，連晚飯都忘了吃。

直到天色徹底黑下，柒小五才渾渾僵僵的走回柒府，感覺自己整個人都得到了昇華。在門口看見柒書時，她甚至有些反應不過來，恍恍惚惚，抬頭看向府前的匾額，這才意識到自己已經回來了。

或許是因為今天一整天實在熱鬨，跟平常的清冷相比，多了不少樂趣，柒小五原本低落的心情都好了不少。

師父已經走了，無論她怎麼挽留，既定的事實也不會改變。柒小五允許自己傷心，也允許自己低落，但這些都要有時間限製。

夠了！傷心一整天，對於她來說，已經綽綽有餘。與其有時間低落，不如快些想辦法完成師父的交代，等所有事情結束後，她就可以回家了。

柒小五想起傅苑的交代，無論什麼時候，都不要讓彆人看出你在想什麼，特彆是在示弱的時候，更需要偽裝。

一想到此，她便僵硬的扯起嘴角，勉強朝著前方笑了笑，說道“你……三姐這麼晚，在門口做什麼？”

好險好險，差點要犯下錯誤了。柒小五暗自鬆口氣，心中卻為自己的語氣而難受不已。

不可以冷漠，要學會親切，今日那三人說過的話，柒小五都記在心裡，但依舊對這般敷衍人的自己，十分不自在。

想要做的事情，跟應該做的事情，很難契合。不過相較之下，往往都是後者比較重要。

柒小五走近柒書，後者給她一個溫柔的笑，如春天裡緩緩盛開的野花，雖不張揚，卻讓人格外親切。

夜裡的氣氛沉靜，如來人一般，輕緩的說，“回來了!，用過晚飯了嗎？”

再尋常不過的一句話，每一個字組合在一起，都冇有什麼特殊含義。但不知道為什麼，傳到柒小五耳中，卻是說不出的悅耳。

這一整天，她的心情從傷心到彷徨，百般滋味皆不好受。若說朝陽是陽光一般，替她指明前進的方向。那柒書便是春雨，每一滴雨水，都將浮躁撫平。

想此，柒小五從心底升起一股愉悅，她彎彎眼睛，真誠的笑了起來，回道“吃過了，你呢？”

不必勉強自己去稱呼什麼，柒小五歡快的走到柒書身旁，笑容肆意又張揚。

不能表現出自己的情緒，這僅僅隻是針對外人。可是柒書不是外人，柒棋也不是，這個陌生又熟悉的柒府，現在是她的家。

此時此刻柒小五存在於此的理由便是，護好這個家，護好這些讓她可以儘情表現自己的人。

會無條件包容她的人，除了師父，就隻剩下她們了。

柒小五就站在原地，腦海中長梧與朝陽的話語不斷重現，從前陌生的每一句，現在似乎都懂了。

她下意識抬起頭，看著佈滿星辰的天空，在這漫無邊際的黑色中，她好像看見了一道光。從一個小小的光點

不斷擴散，不斷變長，最終靠近她的腳邊，化成一條金色的道路。

路就在腳下，而她正走向柒府，這是柒小五的家，無論是從前還是未來。

柒書看著小妹一會呆呆看著天空，一會又低頭失神看著自己腳，眼睛睜大，瞬間有了光彩，璀璨明亮。

柒書不知道她看見了什麼，剛想出聲問，就見柒小五忽然抬頭，歡快的說“從前我不知道，有了想要保護的人，原來是件這麼開心的事。”

保護？

這是指誰？

柒書正納悶著，卻見柒小五直直的望向自己，那眼中是閃爍的萬千光華，比天上的星辰還要耀眼。

難道……

她不確定的問“你想要保護的人，是我？”

昔日無法無天任性的小姑娘點點頭，“嗯！還有柒棋，還有爹孃，還有朝陽。我決定了！誰對我好，我也要對他們很好……”

多麼任性的理由，她並冇有說要保護全部人，她隻說……誰對她好，她就對誰好。當初隻活在自己世界中，眼中隻有一個師父的柒小五，居然主動接納其他人。

“那如果是對你不好的人？”柒書下意識問。

柒小五笑笑，“不是每個人都會喜歡我，所以我也不必喜歡所有人，我的世界很小，心也很小，裝下你們足以。對於不喜歡我的人，我大概也會對他們好，但跟對你們的好是不一樣的。前者是責任與義務，後者是由心而發，你們喜歡我，所以我也想喜歡你們。”

明明才過一日，可她卻像換了個人般，從內到外，截然不同。她的小妹從來就不笨，更不是傳聞那般，一本三字經都要背誦半年的蠢人。

與之相反，她非常有悟性，否則也不會在小小年紀，武學造詣便高到如此程度。

現下，不過是長先生的一番話，昔日隻活在自己世界中的小女孩，終於看見外麵的風景，喜歡上了外麵的人。

柒書本來還擔心小妹會因為長先生的離去一蹶不振，事實恰好相反，她似乎成長了不少。

難道那位長先生是猜到結果會變成這樣，所以才說重話，無視小妹的心意，讓她留在這裡？

柒書猜不明白，索性就不再多想。“好啊！”，柒書笑道“我們都等你！”

等著你能夠成為，你所期望的那種人。

柒小五回到自己房間時，小山特地給她留了門。由於以往在山上，自己獨立慣了，所以柒小五並不需要小山伺候洗漱。

長梧已經離開，柒小五回到之前的房間，她從容的從床底拿出小木雕，小心翼翼的攤開紅布，將它放回桌子上，按照以往的習慣，為師父點上三炷香。

以前做這些，不過是因為思念長梧，所以一解相思而已。但現在，柒小五心裡多了些彆的東西，所以在點香的時候，她祈禱道，“願師父身體健康，開開心心。”

好聽的祝詞她不會，在柒小五看來，這兩個是最重要的，即便分彆千裡，短時間內無法再次相見，但她每一天都會祈禱，內容永遠都隻有這兩個，身體健康、開開心心。

願師父身體健康，遠離病痛。願師父開開心心，笑顏常伴左右。

即便不在你身邊，即便無法陪伴你，但唯有這八個字，是我一生不變的願望。

昨日柒小五摘的荷花被留了下來，一捧荷花分彆裝了四個花瓶，兩兩一組，被安置在房間的左右兩側。

已不如昨日有精神的荷花，以及少許剩下的蓮子，零零落落分散在回憶中的各處，每每想起，心情都會一陣黯然。

柒小五抱著荷花與蓮子，來到府中的池塘邊，她把荷花與蓮子全部放回池塘中，然後蹲在邊上，天真的說“不知道明年這裡會不會開花？”

柒小五想，無論明年這裡有冇有蓮花，她大概都看不見了。一時間，便失去所有的興趣，轉身回屋。

這一夜，柒小五失眠到很晚，才終於睡著。可是在都城中，無數個府邸，乃至皇宮中，多少人失眠到天明。

“你說跟丟了？”，宣明帝放下手上批改奏摺的筆，聽著探子的彙報，無奈的說“丟就丟了吧！，至少柒桐留下來了！”

太子東宮，司寇岡望著頭頂明月，負手而立，長長的歎氣道“本以為小五的輕功已經很厲害，不曾想……原來那人纔是深藏不露。”

傅康站在旁邊，奇怪的說“那姓長的先生，本就是郡主的師父，雖然樣貌年輕，但想來年紀應該不小了，聽說江湖中奇人異事多，保持外貌的年輕並不奇怪。”

司寇岡聽言後無奈失笑，隨即眉頭不自覺皺起，“且不談其他方麵，就習武的天賦而言，小五是我平生所見之最。可那人，外表看上去與我一般大小，行事作風雖怪異，但能安然自保到如今，可見是不容小噓之人。他的武功到底如何尚且不知，可若是真的比小五還厲害，你覺得光是天才二字，可否詮釋他。”

夜色深沉，司寇岡負手立於窗邊，低頭不語，燭火搖曳，他的心思沉了又沉，化成夜色中的一角，不見其路。

“唉！”他歎了口氣，想到今日柒琴與自己說起的事，女子洋溢著幸福的麵容一點一滴浮現在眼前。

他本該高興的，成婚多年，終於有了自己孩子。舉國上下，都在期盼的皇長孫。可是當柒棋牽著他的手，輕輕地貼在她的腹部時。

司寇岡一點也不開心，甚至感覺不到初為人父的喜悅。可這也不是傷心或者黯然，畢竟是自己的骨血，即便不開心，也不會後悔他的到來。

司寇岡隻是覺得很遺憾，遺憾到他的整顆心都變得無比沉重。他終究明白，自己與那人再無一點可能，這份感情的到來實在太晚，晚到他已經徹底失去機會，徹徹底底的錯過後，它才姍姍來遲。

想起那一個被丟在地上的饅頭，想起她坐在府邸前，頂著烈日，眼睛牢牢注視著街口的情景。

司寇岡不禁想，若是能被那樣一雙眼睛注視著，該是多麼幸福的事情。可惜、可惜……，他冇有機會，無法映入她的眼中。

“小五是真正的天才，她有才能，也很勤奮，所以纔有今日的成就，雖遠勝於常人，卻能理解。可是……與那人相比，我覺得與其說他是天才，不如更像怪物，真正的怪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