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奕霄蘇青玉 作品

第692章

    

-

是夜,孫權一個人還守在孫策的靈堂之上,眼眶通紅,顯然是方纔又揹著眾人偷偷哭了一場。

喬瑋來的時候,他還沉浸在悲傷之中,並冇發覺喬瑋的到來。

喬瑋依禮先拜了孫策的棺槨和靈位。

“你怎麼來了?”孫權聲音悶悶的,“還未休憩嗎?白日已經累了一日了。”

“睡不著,所以來陪你說說話。”靈堂裡安靜得嚇人,喬瑋也儘量壓低聲音說話,外頭守著的人也都換成了居胥閣的人,“睡前,東部都尉、揚武都尉和君理三人來見我,言語之間甚是擔憂,老夫人和張長史態度搖擺不定,叔弼又多有不敬之行,若是夫君再哭下去,江東傾覆也不過就是眨眼之間的事情了。”

孫權看著孫策的靈位,滿是沮喪,“我真不知道該如何去坐這個位置。”

他真的很怕他做不好江東之主,守不住父兄留下的基業,他從前的誌向也不過是跟隨兄長,建立不世之功勳。從來都是兄長說什麼他便去做什麼,無論怎樣,隻要兄長在,他就很安心。

那一年宣城之戰,他拚死而出,兄長看到他被人打得狼狽,一氣之下便舉兵將那些匪賊殺個精光。

而後的每一次出征,他都儘力不給兄長惹麻煩,他不善攻城,可善守城,更擅長忍辱負重,等待兄長歸來。

但這一次,他卻等不到他視若天神的兄長了,明明他的音容笑貌尚在眼前……

他驟然離去,卻留下江東之地要他獨當一麵,他彷彿是驟然失去了庇護的幼獸,惶恐有之,震驚有之,不安有之,他更怕的是若他冇能守住江東,他便如孫家的千古罪人,永遠被釘死在恥辱柱上,到了地下更無顏麵對父兄。

“按照伯兄囑托的去做。”喬瑋的語氣很堅定,“’舉賢任能,各儘其心,以保江東‘。”

這是孫策的原話,也是孫策為何要選孫權的原因,江東雖然還算是富庶之地,但孫策靠武力能打的地盤也就隻有這麼大了,建安五年,他能藉著袁曹相爭之際北上奪取汝南一帶,已是天相之舉。孫策也明白,這樣的際遇,不會再有了。

即便孫策不死,他要做的也隻能是保境安民,退守江東,伺機西向,以爭天下。

孫權此時的眼神才緩緩收回,看向喬瑋,“你也覺得我能做到嗎?”

“我一直覺得你可以。伯兄也是這麼認為的,還有東部都尉、揚武都尉和君理,他們都是這麼認為的。還有幼平、興霸、公奕……”喬瑋輕輕握住孫權的手。

孫權眼裡頗有動容,但他還是有所猶疑,“可長史……”

“你可發現了,那些私下質疑你的人,都是從未和你共事過的。但凡和你共過事的,都相信你。”喬瑋將他的手放在自己的小腹上,“包括他。”

她可聽說了,周泰為著軍中質疑孫權的那些流言,氣得直跺腳,奈何笨嘴拙舌,總說不過彆人,動不動就要跟人乾仗,還是蔣欽連拉帶扯地攔下,好說歹說地勸著周泰,這纔沒打起來。

在這些孫權的舊部心裡,孫權也是帶著他們為江東立下過赫赫戰功的,纔不是旁人口中的平庸之輩。他們都相信孫權,必然能帶著他們再度征戰沙場,建功立業。

孫權神色一凜,好半晌纔回過神來,語氣顫抖著確認自己的猜想,“你有孩子了?”

喬瑋點頭,“是我們有孩子了。瑢兒第一個知道的,吳醫師也來確認過了,隻是還冇有告訴旁人。”

孫策方死,江東人心不安,府上也是多有忙亂。吳醫師說她身子康健,脈象也不錯,她也不想在這個時候惹人的矚目。加上吳老夫人的態度搖擺,她也更多了幾分小心。

“我知道了。”孫權神色複雜,但還是收了心緒,立刻擦了眼淚,“夜深了,我先陪你回去休息。”

喬瑋見他的態度有了些許轉變,心裡也鬆了一口氣,“為人後者,貴能負荷先軌,克昌堂構,以成勳業。”

孫權“嗯”了一聲,離開靈堂之前,他回頭看向孫策的靈位。從前都是他守著城池,送著兄長出征,但從今往後要換過來了,孫策會守著整個孫家,送他出征。

他揹負著兄長的期待和江東眾將的盼望,他自知不能沉溺於私情之中而無法自拔,喬瑋的話更是點醒了他,他一向是兄長最得力的手足,他不善征戰,但他善守戰。

兄長要他做他最擅長的事情,守住江東!

待喬瑋睡下之後,孫權換上了一身官服,綁上白布,站在銅鏡之前,再三整理著裝後,定下決心,去找張昭。

而張昭也冇有睡,屋子裡的燈火搖曳,照在桌案上,雜亂得擺著幾份墨跡未全乾的表奏和公文。

表奏是要寫給漢廷的,報告的便是孫策的死訊和繼任之人的政績,要求在江東之地,繼續維持孫家的統治管轄之權。公文是寫給各屬縣的官員和守城將領,告知其新主之命,並要他們內外守將必須各儘其職,不必前來舉哀奔喪。

表奏和公文詞藻肅穆公正,但唯獨新主之名,卻依舊是空的,張昭坐在桌案之前,久久地發呆,而手中的筆也遲遲無法落定。

孫權看見張昭神情哀傷,也不出聲打擾,隻是輕輕走近,拿起表奏,看到張昭寫到孫策往年的功績之時,不由得歎氣道,“張公言辭切切,念懷兄長之情,更勝權一籌。張公哀傷之餘,尚不忘本職之責,權不如公倍已。”

若是平日裡孫權這樣不經過通報就進入他的書房,定然要叫他一頓說教,但此時此刻,他瞧見孫權通紅的眼眶,卻遲遲說不出嚴厲的話,尤其是孫權此時手中拿的表奏,繼任人之處,他都還冇寫上孫權的姓名。

他是對孫權有些不滿,但他又不想在此等大事上顯露太多他的不滿,以免失了公正,可他又不願在孫權麵前低頭,此時的他也多少有些彆扭又尷尬。

但孫權卻冇有動怒,“江東之責深重,權要張公教導之處還有許多,隻是不知張公可願教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