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荔枝很甜 作品

36、借點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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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芙蓉帳》36

曲折雅緻的長廊下,

尹忠引著賀凜往主屋去。就見一個淺色人影相對而行,她低頭讓了道,靜靜立在一旁,

賀凜餘光掃了一眼,腳步未停,

直往儘頭。

尹忠推門,

做了個“請”的手勢,“賀都督,我們主子就在裏頭了。”

賀凜頷首,負手踏進。

他微一抬眸,

便見緋衣男子坐在紅木圓桌前,

麵前擺著三兩道精緻的點心和羹湯。角落的長幾上擱置著一頂紫檀香爐,

那盤桓繚繞的熏香,

一聞便知,是頂頂上好的香。

高架鑲碧玉,壁爐點金絲。

整個院子乃至屋中,雕梁畫棟,就如陸九霄這個人一樣,從頭到腳,全是金子堆出來的。

賀凜坐下,不言不語,靜靜打量他。

陸九霄低頭攪著銀耳湯,

時不時往嘴裏送上一口,如此半響,屋內靜得隻剩湯匙撞碗的“嘚唥”聲。

他二人像是較勁似的,誰先開口誰就輸了。

一息,又一息……

終於,

“噔”地一聲,陸九霄眉頭微擰,將湯匙丟進碗裏,濃稠的湯潑了兩滴出來。

他不耐煩道:“有話說冇話滾。”

賀凜低頭抿唇,眉尾生出點笑意。他從懷中拿出一張借據,推到陸九霄麵前,嗓音清冽道:“借點銀子。”

陸九霄一頓,稀罕地瞥了一眼那張紙上的字。

“你管這叫一點?”陸九霄嘴角微抽,譏誚道:“你堂堂都督,管我借錢?”

賀凜端著身子,絲毫未因他的話而感窘迫,反而理直氣壯地點點頭道:“窮。”

陸九霄正眼看他,須臾後收了笑意,佯裝漫不經心地問:“說說,你犯了何事?”

靜默半響,他緩緩道:“你宅子外的那幾個鬼祟,跟了你多久?”

聞言,陸九霄麵上的神色凝了一瞬,這才正兒八經地抬起頭,手頭的動作都不由停住。

“那日迎安大道上縱馬之事,你命大,冇死,這月之內,他們暗裏幾次想動手,你早有防備,加派人手,都避了過去,就是捉不到活人,查不到來頭,甩不掉身後的尾巴。”

賀凜一麵說,一麵看著他,一刻不錯地打量他的神色。

四目相對中,兩雙濃墨似的眸子似是印出一顆巨大的山石,在平靜的渾水中軋出一灘渾濁的淤泥。

陸九霄抬了抬眉梢,“怎麽,你查我?”

“我查的是李家。”

又是靜默一瞬,陸九霄扣在扇柄處的指尖下意識跳了一下,他嗤道:“你什麽意思?李家的誰,李二?就他那個草包,他能掀——”

“國公爺。”賀凜麵無神色道。

陸九霄剩下的話嚥了回去,盯了他數刻,“你知道你在說什麽?”

賀凜道:“戶部侍郎謝甫之,其妻乃青州知府秦斌長女,國公府世子李擎有一妻一妾,妾室姓蘭,乃秦家二姑娘所出,正是謝夫人的親外甥女,秦斌的親外孫女。這層關係繞得遠,冇幾個人知曉,但總而言之,謝家與李家,怎麽也算姻親關係。”

而謝甫之,正是領頭參陸九霄之人。

陸九霄凝神,“我與國公爺素來無怨,他何至於要我的命?”

賀凜目光移開,握了握空空如也的茶盞,道:“誰知道呢,你得罪人的事乾的還少麽,忘了哪樁也說不準。”

嗬。

陸九霄扯了扯嘴角。

正此時,“吱呀”一聲,屋門被推開。

沈時葶捧著金絲楠木茶盤,垂頭走來。她動作放得極輕,將兩隻青柚茶盞擱在他二人麵前,小心翼翼地捧起茶壺斟茶。

動作嫻熟,一看就冇少乾這種活。

賀凜不禁抬頭細看了一眼,他頭一回這樣近地打量她。

眼前的姑娘,鵝蛋臉,杏仁眼,眉尾微微有些上揚,鼻尖右側一顆紅痣很是矚目。

麵上的神情十分如履薄冰,握著茶壺的手連顫都不敢顫,能看出,她是怕陸九霄的。

一盞茶,賀凜收回目光。

陸九霄朝她道:“下去吧。”

小姑娘點點頭,很聽話地就退下了。

賀凜素來不愛管陸九霄的閒事,這回卻忍不住道:“你給她贖身,侯夫人知道?”

眼前的男人不屑地勾了勾唇,“花錢買個人而已,我還得敲鑼打鼓?”

於他而言,買下一個小姑娘和買下一塊玉,其實並無甚區別,不過都是他世子爺消遣的玩意兒罷了。

賀凜轉了轉手中的杯盞,並未多問。

他遞上一遝抄錄的卷宗,拉回正事:“這是近半年錦州樊安山山崩致死的卷宗,實際數目隻會更多,不會少,恰是從李擎接管監察修築錦州柏河河堤起,且他行蹤詭譎,我懷疑李傢俬開礦山,斂財。”

不得不說,賀凜這番話足夠震耳欲聾。

私開礦山,山崩致死。

這前後兩條,哪一條都是大罪。且依驪國律例,私開礦山,輕則罷官貶黜,重則可治死罪。

更莫說堂堂一個國公府,斂財作甚?這便引人遐想了……

“你證據呢?”陸九霄指腹摁住杯盞邊沿。

“冇有,在查。”末了,他道:“錦州地生,上下皆要打點。”

言下之意,缺銀子。

陸九霄一句“你冇證據你跟老子這掰扯半天”下意識便要脫口而出,可話到嘴邊,生生嚥了回去。

雖然不願承認,可他不得不認,賀凜說的每一句,他都信。

但顯然,賀凜查李家不是一日兩日。他連謝家與李家這般隱秘的姻親關係都知曉得一清二楚。

“你查李家作甚?別告訴我你閒得慌。”

就像陸九霄瞭解賀凜一樣,賀凜亦是瞭解他。

他知曉,以陸九霄的性子,你不吐點真的,他是不可能安分借出這筆銀子的。

賀凜放下杯盞,“你還記得韓餘嗎。”

幾乎是“轟”地一聲,“韓餘”二字如雷貫耳,炸得陸九霄一個措手不及。

他怎麽會不記得?

就是那個當著文武百官的麵,稱賀忱親手謊寫軍報的韓副尉。

就是那個被他綁了,險些屈打成招,卻在他被陸行禁閉期間人間蒸發的韓副尉。

賀凜繼續道:“當年,我親眼瞧見他進了李家後門,若我冇料錯,他應是李國公的人。”

言下之意,他是因此事才查的李家。

“噔”一聲,陸九霄手中的杯盞重重擱在桌幾上,他背脊挺直,眉眼隱隱蘊著怒氣,道:“那你當年裝什麽啞巴?”

“我就是說了又如何,無憑無據,有人信嗎?陸九霄,當年有人信你嗎?聖上信嗎?”

四目相瞪,二人心中皆是憋著一股鬱氣。

賀凜靜下道:“李家打壓世家也不是一日兩日,尤其是手握兵權的世家,當年兄長鋒芒畢露,成了他眼中釘也不是冇可能。不過李家辦事謹慎,難留把柄,這麽幾年明麵上都乾乾淨淨,此次不過我賭一把,你就說,這錢借不借吧。”

“……”

陸九霄唇角緊抿,他好些年冇受過這種憋屈了。

半響,他道:“最後一個。”

賀凜抬眉,“你問。”

“你早就知道,早就在查,這麽些年瞞得結結實實,怎麽這會兒肯告訴我了?”他眼尾輕挑,目光緊盯著眼前的人。

賀凜一頓,低頭抿了口茶,道:“此事本與你無關,原也冇必要因你我的交情——”

“我和你冇交情。”

賀凜滯了一瞬,“……原也冇必要因此事捲入是非。”

可既他已陷是非,此事就另當別論了。

一來,他給陸九霄指了個方向,這小子不至連敵人在哪個方位都不知曉。

二來,他確實手頭緊,而眼前這位世子爺,確實多金。

頃刻,“多金”的世子爺起身,走至書案邊,拉開抽屜,將錢莊的錢印子丟了過來。

“就算你所言皆對,那李家為何對付我,我又不是賀忱,既冇赫赫軍功,也無兵權在手,他為的什麽?”

賀凜接住錢印子,凝了他一眼,移開目光道:“誰知道呢。”

“許是你這人實在討人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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